“川白，菜好了。”段煥從廚房裏出來，淡淡地提醒道。

葉川白楞了片刻，垂眸，將唇角彎成一個淺淡的弧度，應道：“好。”

對於葉川白的反常阿某並沒有往心裏去，她隱約有種預感，這事不能往深裏細想，有百害而無一利。幾人用過飯後便與季遲意到了別，應阿某的要求返回了客棧。

雖然不能肯定這江宅已經安全，但季遲意執意不肯離開，所以委婉謝絕了葉川白邀請他去客棧同住的好意，只繼續住在這蕭索的宅邸，除了偶爾出城游覽一番寄溪山水之外的時間都在宅子裏。

他似乎在這幾天裏做出了什麽決定，整個人也不再像初見時那樣頹唐。不出門時，每天晨起用過早飯後就開始翻讀詩書，直到正午時才略略歇息半個時辰，然後又刻苦鉆研。他從前從不屑看那些四書五經厚重的註解，也不喜那些歌功頌德的諂媚文章，但如今卻都一件一件地慢慢撿拾了起來。

葉川白倒也能理解他，故而並不勉強。橫豎季遲意已經在江宅裏住了那麽多時日都沒有遇見什麽不測，況且那作惡的邪祟也已經伏法，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。

不過倒是有一件事，讓葉川白有些在意——據季遲意說，這宅子是一個自稱是江宅後人的青年男人租借給他的，這江宅後人又是什麽人？

“唔，這個我好像知道。”回去的路上，阿某說道，“被段煥殺死的那個男人大概就是這秀才嘴裏的江宅後人了。他親口承認的他姓江，江宅那個江。”

段煥點了點頭，讚同地道：“不錯，那人手裏有一柄黑檀扇，扇面上畫作的筆法正是前朝慣用的，如今失傳已久。倒是與季遲意所言一致。”

“那麽，這個人為什麽要將宅子租給季先生？”葉川白微蹙著眉，輕聲疑慮地道。

“這個麽，”走在前面的阿某歪了歪腦袋，笑嘻嘻地道，“這個姓江的桃苑主人說話做事都古古怪怪的，我們這些腦子正常的怕是猜不透他。在寄溪城裏時不時殺人不是妖魔而是擄走我的法陣，而觸發這個法陣的起因就是那些被殺害的人死前說了詆毀江家的話……所以啊，可能只是季遲意剛好沒有犯到他的忌諱，又對江家心存同情，才沒有對他動手的呢？”

她說著，將桃苑中與那桃苑主人遇見後的事大致地說給兩人聽，自然，簡單粗暴地省去了還沒有想好怎麽交代的奪魄和姜辭序的事。姜辭序和那懷顧的事是一定要告訴他們的，而這奪魄的事卻是絕不能讓他們知道的。要將這二者完全割裂開來，以她現在這樣並不太清晰的思路來看，自然不能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地述說。

“只因為別人詆毀了江家，他就要置人於死地麽？”葉川白道，“說起來，上次段大哥說起這個人的時候我也覺得有些怪異感，他說的話好像都留著一層別的意思，卻又並不是真的想告訴你什麽。”

“我也覺得，”阿某下意識地點了點頭，道，“他還說這陣法不是他設下的，是姜辭序做的……”

葉川白與段煥聽見這個名字都不由得一怔，先前那襄川之事尚有疑團未解，看來那答案竟是在這寄溪城了。葉川白追問道：“姜辭序？他與這桃苑主人有舊？”

“嗯，”阿某點了點頭，道，“起先我剛到那裏時並沒有立刻就見到那個桃苑主人，而是被法陣擄到了一座地宮裏。那座地宮就是桃苑主人借給姜辭序的，而代價就是姜辭序替他做事。”

姜辭序和獙獙的故事葉川白先前就聽段煥說過一次，當時只覺得那姜辭序冷心冷情，卻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樣的曲折。不過他與阿某一樣最多也就是有些感慨罷了，再多就是對那獙獙的同情。畢竟在襄川，姜辭序作惡多端是真，最後死在他們手裏也是真，對他這個人，也許會有些憐憫，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覺得後悔或者自責。

不過，提到傳聞中的陳年往事時，段煥的臉色竟莫名地變得十分難看，雖然表面上還算平靜，但是仔細觀察便會發覺，他那雙握著木劍的手緊了又緊，手背上凸起的紋路與克制不住的微顫無一不在證明他情緒的不穩。

這對於段煥來說，可以算是十分稀奇了。

“段大哥？”葉川白敏銳地察覺到了身邊男人身上少見的異常，詢問道。

後者怔楞了一會兒，回過神來，搖了搖頭，道：“沒事。”

一路走一路說，三人轉眼就到了客棧。正是午後，大堂裏坐著幾個用過午飯還未離開的客人，還在侃侃而談。也有閑來無事過來喝茶的人，比如阿某一行人。

阿某向小二哥要了一碗茶，挑了個靠窗的位置不計形象地坐了，又擡手招呼著兩人過去。

“我去休息。”段煥淡淡地說著，轉身上樓，只瞬息工夫便沒了人影。雖說他的神情還算鎮靜，但話語中隱隱存在的頹廢卻令剩下的兩人面面相覷。

從沒見過這樣的段煥。段大道長嘛，向來都像個冷面的羅剎似的，偶爾笑笑都是難得的，除了七裏鎮上知道魏大哥死訊的那一次之外，就再也沒有過這樣的情緒了。

“他怎麽了？該不會，該不會是後悔殺了姜辭序，愧疚了吧？”阿某望著站在原地的葉川白，怔怔地道。

“不知道，”而後者也是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，他琢磨了片刻，走過來，沈聲道，“但我想應該不是。如你所說，襄川那時姜辭序已經入了魔迷失了心智，不殺了他的話，只會牽連更多無辜的人。段大哥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。”

“也是啊……那，我們要不要去關心他一下？”

“別去了。”葉川白伸手攔在她身前，停頓了好一會兒，才又不太堅定地補充道：“段大哥連日操勞，已經很累了。讓他休息休息也好，我們還是先不要打攪他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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